亿德体育陪伴一所学校需要一个“真实的社会” 头条

  亿德体育我是2020年从学校退休的。在台湾道禾学校当老师,除了第一代人,我是最久的,是时候退休了。我15岁就当了老师,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,从那时候算起,我已经当了35年的老师。

  到偏乡做地方创生的工作,其实有一个机缘。2019年底的时候,我刚好被邀请参与全球青年趋势论坛,那是11月8号,永远记得。在准备的讲题里,我要跟100多个来自不同国家的年轻工作者说三个问题,第一个是教育创新,第二个是地方创生,第三个是永续力。我觉得在我过去的经验里,做得比较丰富的是教育创新。而我自己在道禾期间,最关注文化和环境的永续。如何搭建一个让文化可以持续发展的平台,怎么透过教育支持艺术家、支持老师,这是我们一直在探索的实践。

  但我发现,有一件事情我是讲不透的,那就是地方创生。即便当时我们主张学校是一个村落,可是我毕竟是学校的人,我再怎么尽其所能,也跳不出去谈。学校里头有驻村艺术家、有策展人,但在数量上顶多只占1/3,它的人口结构主要还是以老师为主。那我们做的,到底是一个非常中心式的教育,还是依照区域实际去支持地方的发展?

  这是我第一次不用学校的角度,而是从教育的角度思考学校跟社区、跟聚落之间的关系。那时候我才感觉到,原来学校离社会这么远亿德体育。

  在村子里生活,也在村里子写故事,有着五十年妈妈经验的红红阿姨正在厨房里做一顿热饭,图片来源:©️大美生活提案所

  那一场演讲,我觉得好像是治愈了我的前半生:我为什么要当老师?为什么坚持做以文化为本的教育?

  我们的教育一路都叫我们远离家乡,至少我那个年代是这样。我在台湾最南部一个县的小乡村里长大,从上学开始,所有的大人都说,你要离开家乡,怎么样实现你的梦想,然后你要考试亿德体育,要去PK打比赛,我们的工作就是读书,什么事都不用管。其实这不是我的梦想,是大家的梦想。

  差不多十二三岁的时候,也就是国一下学期,我当时对老师的怨恨非常深。我们是锦标组,已经读到a段班了,很厉害的那一班,还要再分,分到成绩排到前5%的那一群人,也就是说,所有科目都不能考低于95分,少一分就打一下。我觉得这对于人的心灵和肉体都是很大的屈辱,当然很不能理解,也在想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这一切。

  于是,我就做了一件很变态的事情,买了三盒图钉。你猜我会做什么?扎老师的车轮?往老师鞋子里放?可是我并没有,而是把图钉从我房间书桌的地上一直铺到床边。因为那时候我每天睡觉、醒来,好像没有了记忆一样,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到床上睡着的,也不知道如何挣扎起床。我放图钉的第二天早上,非常安全地醒过来了,可是吓到了我奶奶,她差点踩到图钉。

  我开始对这件事情有了意识,有了很深刻的反省。我觉得这条路是走不通的,我不是不爱读书,不是不能读书,只是可能还没毕业,我就受伤了。那个时候,我就下定决心,要找出第二条路来。但很奇怪,那次之后,我的分数再也没有低于95分,也不用再放图钉、跳火圈、悬梁刺股。

  15岁那一年,我考过了高屏溪,考到大都市,上了红榜单,老师的绩效自然也达标了。我那时候做梦都很想跑到我的班导面前,把通知书给撕掉,这是人生最痛快的事情了。不过最后,我没有在班导面前撕掉它,而是跟身边的大人说,我决定不念高中,念五专(五年制专科),走技职系统。

  这件事情,给了我很不一样的展开,就是让我相信,人在自由跟开放的环境里头,能够吸收亿德体育、学习和驱使自己的那个能量有多大。我进了专科之后,才15岁,就可以掌握自己的生活、掌管自己的经济,甚至非常技术性地调配自己翘课的次数。我觉得我现在有任何好的能力,都是从15岁开始的,开始练习真实世界的玩法是怎么一回事。

  回过头来讲,通过这几十年教书,我觉得我在学校里该理解的、该探索的应该就到头了。趁着我身体还可以,如果有一件事情值得我再投入20年,那就是地方创生。2019年年底,我就有了这个念头。

  学校是一个线月份,我去了一个村子骑脚踏车,然后爱上了那个村子。骑完脚踏车的第一件事,就是告诉道禾的创办人,我决定要去那个村子了,于是我开始预备退休,成立了自己的公司。从那时候到现在,我们就在村子里用非学校的形态,去探索社会参与的可能。

  我觉得通过真实的社会去反映世界的脉动,它是相对快的,学校非常慢,师资的培育更慢。你现在只要去看各大师范院校或培育系统,仔细看他们的课表,看他们的内容,都还是30年前的东西,用这些去教现在的老师、去教未来的儿童,这件事情是很荒谬的。

  过去在道禾学校的关系,当时有光环,我们经常去一些师范院校演讲,我发现,从教授到学生,大家都在打造一个很虚拟的世界在谈论教育。我对这件事已经有问号很久了。拿台湾来说,可能只有5%的人和机构,才会去谈理念教育、实验教育或开放式教育。这些教育还多数只在技术层面实践,可技术多,教出来的人还是以技术为导向,它并没有办法能让大家对未来有更多积极的想象和勇敢的创造。

  其实地方的非教师人才是非常多的,或者说,他们就是非常跨域的人,这是一种真正的共生关系,大家真的是要生存下来。可是学校的共生,我们只要和谐共处就好了,对吧?学校是非常受保护的一个真空的地方,所以我觉得社会参与的力量,应该是去帮助当地学校快速演化,因为从大的师培系统切入是做不到的。

  有趣的是,当我们在地方抛出这些想法的时候,得到很多呼应。因为大家都关心教育,为什么?所有返乡的青年、做企业的人,很多时候他们是家长,曾经是学生、小孩,或者企业本身需要有好的人才,同时他们也在抱怨现在的教育教不好。

 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成为当地学校的伙伴?能不能发展出更有韧性的地方支持系统?换句话说,如果学校在定义教育人才时,不是只有老师的话,那它思考的面向就会非常多,人才的盘点也会非常多。

  大美与当地年轻创作者共同协作,推出故事剧场“帕婆山仔一日游”。帕婆仔在台语里意思是拍拍手,故事讲的是为我们家乡的山水拍拍手,这是一本互动绘本,每讲一个小段落都要掷骰子,翻到哪一页,决定了你要读哪一页,图片来源:©️大美生活提案所

  大家现在讲地方创生,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观光跟人潮,对吧?这些文创的聚落,不就是要有观光客、有网红来打卡吗?然后你要有服务的内容,你要有文创的产品。这当然需要,但我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,我觉得地方创生最重要的核心能力,就是必须找出地方的DNA,去发展出地方特色的观光或文创产品,这样才不会到哪里都长一样吧。这是我们第一年在探索的时候,一定要先完成的目标,不然会活不下来。当你还没确定你是谁的时候亿德体育,大家根本不会理解你要做的教育是什么。

  我最常被问,你卖什么?那时候,我从工作室出门倒垃圾,都会遇到附近的阿姨,平均85岁。阿姨会问我说:“你决定卖什么了吗?”每天这样灵魂拷问。我说:“阿姨,我还没决定想要卖什么。”她接着说:“你不要卖咖啡,也不要卖茶,在你这个店之前卖咖啡的、卖茶的,都倒了。”

  再有一天,有个阿姨忍不住了,她擅自为我做决定:“你看旁边有很多办公厅,这些人都要吃饭,但附近都没有人卖便当,你就卖便当。”

  跟阿姨的这两次聊天,对我来说至关重要。首先她告诉了我,门槛低的不要做,可替代性太高,如果我做了,可能没办法做得很出彩。其次她让我卖便当,这说明要看市场需求。但如果我只看到表层,就去卖便当了,那风险一定会非常高。所以这其实是让我去思考,这个社会需要我们什么?到底什么才是我们的专长?

  我们所在的中兴新村(台湾南投县),是一个有6万棵大树的大森林社区,游客来的时候,能带回去什么?游程体验的话,大家不会只是吃吃喝喝就走了吧?所以我开始做游程设计,跟台大植物学博士共同开发了一个生态系统,做成一个个生态瓶。这个生态瓶是游客带回去之后,不用浇水,不用额外照顾,它自己就会继续生长。对我来说,因为过去做教育的反射动作,整个游程设计出来之后,我觉得不把它变成课程太可惜了。于是,它就变成了系列体验课程,既可以是自然课、身心整合课、生态美学课,还可能是英文课、科学课……后来这就成为我们做教育转译的一个能力,把社区变成学区,那村子就是教室了。

  大美与植物学博士共同开发体验课程亿德体育。“瓶子里的小森林”是一个自给自足的生态系统,不用太担心它会枯黄,图片来源:©️大美生活提案所

  透过这些实践,我在想,有没有可能这是台湾不曾发生过的地方创生?这个时候,我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联盟伙伴,就是何培钧先生,他已经投入地方工作有20多年了。当时我们是在演讲的场合遇到的,他很关注地方创生的下一步是什么,他觉得从我的分享当中,看到了那一个可能——地方到底要怎么透过教育把人才留下来?

  他就跟我讲了他的想象,我也告诉他我的想象,我们都只是想象,但后来联盟这件事情就成立了。

  台湾过去带给我们的训练或教育,就是使用者买单,但这在偏乡,不一定成立,有需求的人是没能力买单的,那谁买单?所以我们用了共伴联盟的方式,导入公益联盟基金会,由我们来做“学校开箱”的工作,公布这些偏乡学校的需求,并用美感教育去驱动另类的师资培育或人才流动。这么一来,我们就跟学校、跟公益联盟基金会,形成了新的三方协作样态。如果不用从0开始,我们始终可以是地方创生里的一个陪伴者、陪跑者、协作者,我觉得这一个角色挺好。

  社会工作最有趣的是,我们这些人不是因为一个组织的目标而在一起。今天要把一件事情办好,如果没有理念,我们就无法驱动这里面的人,因为你没有办法指使别人,让她做这个,让他做那个,为什么非要听你的呢?所以社会工作面临最大的挑战是,你的理念够不够?你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?这些事情的公共性跟社会意义是很容易受到检视的,也很容易见光死。

  大美受小镇文创何培钧先生的邀请,在竹山台西客运车站做艺术策展,以“常民生活美学”为设计主题。原本废弃的客运站,艺术策展过后,重新启用,图片来源:©️大美生活提案所

  一般来说,到地方工作,所有人都会告诉你这三件事,先田野调查,然后做资讯转化,接着整合再设计。不是说这样做不行,可是你调研出来的结果是什么?一本本不会有人去看的研究报告?而且大家怎么做田野调查?那就是访谈、写专题报道。如果你要在社区访谈阿姨,几次下来,阿姨无聊死了。况且文章上的整合,它是不可被使用的,因为我就是读完它而已。所以当你要做社会工作的时候,就必须要导出一个服务流程,或者一种商品。

  除了访谈,第一步是集体诉说。比如组织村子的妈妈们在一起办活动,她们往往会在集体工作的时候,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。不然那些阿姨是没办法照着你的采访提纲说的,因为她会不自在。第二步是互动和投契,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常常要带着新品、带着聚落的这些品牌,去跟老人家、跟在地的学生对话。再来是创造,我们共同创造之后,每个人对自身所处的这个地方,会产生共同的认知,就会变成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,而不是只有我理解的村子,和你理解的村子,它们并不长在一起。

  拿村里的中药铺来说,我们其实跟中药铺阿姨做了很多课程。她本来很抗拒,觉得很不好意思:“不要吧,我怎么可能是老师,我不懂。”可是当我们把她的课程设计出来,帮她把服务的内容变得很漂亮的时候,我发现阿姨真的好开心。

  我们带着孩子到中药铺,阿姨亲自上课。她设计了几款茶,让孩子抓药,学习用秤,学习了解:什么对自己身体好?为什么我们的文化是中药系统而不是西医?以前老一辈的人怎么照顾身体?为什么妈妈说夏天不吃冰的?上完课之后,阿姨还打电话跟她儿子讲:“我今天是老师!”我觉得用这样一种方式参与这个村子的生活时,不是只帮到学生,阿姨也变得不一样了,她看到自己是被需要的。

  在我的工作室里,一直放着一个百年的老药柜,我不知道用它做什么,但整个中医的概念,非常呼应我的教育观——以来者为中心。它不是用我的模式套在你身上,不是把病症分类完之后就把药给你,而是在望闻问切之后,中医会从因、从很深层的东西慢慢调到表象上。

  在德济堂中药行里,阿姨站在中药柜前,打开每一个抽屉,取出药材,说着不同的药理、气味以及用法,图片来源:©️大美生活提案所

  我觉得人才养成跟生态系统建构这件事,三五年内人来来往往是必然的,而且它势必也需要,因为生态本身就是流动的。

  是不是大家对地方创生的理解,就只有市集?只有卖蛋糕、卖咖啡、卖手作吗?还是说,这样的地方创生,只有年轻人参与?可是你知道,台湾有非常多像我这样退休的人,可能五六十岁就退休,可是他还不老,他的意识跟行动力还很强,不想只是爬山、跳广场舞,还想继续工作的话,那要怎么办?这样的工作形态并没有被设计出来。

  当然做偏乡工作的关键,是为地方带来新的人才。可是我们今天讲的这个人口,不是实际的人口,我有个假设,如果按照传统的思维去讲人数,这一定是个死局。因为未来全世界所有的幼儿园、学校,人数都会下降,它是一个必然。但如果我们讲关系人口,这个关系人口就能通过专业交流、多元合作带来,包括学生,包括艺术家,包括返乡的青年或青农,包括在地的组织和机构,包括退休的中老年人,这些都会增加我们的关系人口。

  我们公司人是很少的,就我们三个退休的中年大叔跟大婶,加起来都100多岁了。我们不一定要在这里养非常多的年轻人,公司小,也养不起,可是我们可以在不同的项目上合作。同时我们也请过非常多二度就业的妈妈、失婚的妇女、受暴的妇女。地方问题是很多,但也有很多人才,他们就在家乡。你跟他们混熟了,他们就可以加入你的工作。

  市场是一间大教室,向市场学习生活,比如单位的换算,图片来源:©️大美生活提案所

  能量的汇聚跟扩散,我觉得是地方最有意思的事情。不是导师的人,反而开放度高。我常常跟当地的人说,我也不知道,不然我们一起学着做,试试看好了。

  我们之前办过一个为地方写故事的人才培育工作坊,其中有个返乡的青年,他很好玩。他家是卖烧饼的,传到他已经第四代了,他就觉得,返乡卖烧饼,怎么想都觉得不太成立。上完工作坊,他还跟我们一直在沟通,他说其实不知道自己回家做什么,常常讲地方创生要有体验,他就去问他奶奶:“既然我们做烧饼,可不可以来个烧饼十三响?”奶奶说:“烧饼就烧饼,搞那些花里胡哨的,谁理你。”他觉得他被打枪了(表示拒绝)。

  可是后来,他自己做了绘本,想把绘本带到小学,因为他是这个小学毕业的。于是我们又协助他,跟学校沟通,把进入学校的机制打开,所以从此他就不为烧饼所困扰。他能在村子里做的事情就不一样了,不再是只有卖烧饼这件事。其实他是在参与地方的过程里,从认同转变成行动,我觉得这是地方工作最不一样的地方——把大家都变成行动者。

  我最怕学霸型的老师,以前我在面试老师的时候,只要是学霸,第一个会被我刷掉,为什么?因为他的生命经验太少,根本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不懂,他也不需要同理别人,他永远最优秀,他永远是光环。可是拥有很多故事和人生转折的这些b咖和c咖,我觉得他们才优秀。当孩子遇到挫折的时候,他会拿他的生命故事、出糗的事情,来告诉孩子他是怎么走出来的。但a咖没有这些的,a咖只有成功,好可惜。

  所以我的理想是,未来村子里的店家都是学生的导师,有没有可能今天你要谈学习计划的时候,就去问店家,他怎么创业?他怎么失败的?我觉得这是学校老师做不来的,因为老师的生命故事太少了。

  通过绘本共读,带着孩子们了解当地以及附近的菜市场,图片来源:©️大美生活提案所

  和面一样和在一起我做过一件大家一开始看不懂的事情,就是我会每个月都在工作室办教育沙龙,我是很刻意的,让学校老师、校长跟地方的人都来听。所以刚开始就很尴尬,因为他们平时不太沟通,可是办着办着,蛮有意义的。我是觉得越是乡下,你越要开放,让更多人来集思广益,把不同的领域的人像和面一样和在一起,就会有新的能量进来。

  我们目前在做的一个事情,就是它怎么越在地,能越国际?除了我那个年代讲的要有国际的语言,说家乡的故事,我觉得数位工具是需要我们重视的。谈人文,谈素养,如果它不可直观,大家就会觉得你们在风花雪月,你们就是玩办家家酒,在做情怀,大家最终还是会回到理性工具上去宰制儿童的教育,这件事非常可惜。

  当我要去梳理我们课程的时候,其实是照着17项SDGs联合国永续发展目标一一对应的。另外,我们也在通过数位技术,去测录每个人社会参与的足迹,用的是一种数位学习身份证的概念。我们一直在说要平权,但对于一个乡村的孩子,用分数去衡量是不会平权的,因为他在家乡的学习成绩再好,都会输给都市的孩子。要实现真正的平权,就要帮助这些孩子积累他的社会影响力资本,并且还需要直观,需要被看见。

  以前我们常常讲,养育一个孩子要一个村子的力量,现在我换了个角度,要陪伴一个学校,也非常需要一个村子的力量。

  声明: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,搜狐号系信息发布平台,搜狐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。